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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书萧公神道碑729年 唐 · 张说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二十九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仁以度心施物。义以由道利贞。
孝以养志安亲。慈以教忠有后。
举四行之尤善。成百代之馀庆。
盖得之于萧府君矣。公讳灌。
字元茂兰陵人
帝高辛之苗裔也。元鸟受命。
敬敷五德。白云入房。
网开三面微子封宋。
乐叔居萧。氏族之始也。
相国下秦。大夫师汉。
门阀之宗也。大齐以肃膺期。
践皇帝之位。大梁以木刃兴运。
张天地之图。传宝祚于一家。
易鸿名于两汉。青盖入洛。
重南国之衣冠。白马朝周。
盛西雍之宾客。公即梁宣皇帝之元孙。
明皇帝之曾孙。大父南海王珣。
入隋封梁国公。纂德乾坤。
灵睿哲。旧邦虽改。
见周鼎之时轻。新社仍封。
知晋圭之必大。考钧。
中书舍人率更令宏文集贤两馆学士。学穷秘赜。
文标宗匠。广博幽深。
契神无迹。温良恭俭。
与道为徒。是谓启迪后昆。
而焜耀前烈者也。公总山河之粹气。
注日月之末光。心根孝友。
器包礼乐。动蹑思后。
故口无择言。照在机前。
故身无择行。加以启蓬山之塞路。
入藏室之元关。四科得游夏之门。
六艺取钟王之隽。年十八。
明经高第。补代王功曹
王升储。改通事舍人
又换内直监。曳裾西苑。
文士之场。束带东朝
首正人之列。寻以外艰去职。
王戎死孝。时论忧之。
闵子免丧。哀心未尽。
乃不就祥缟。不撤几筵者久之。
或曰。怀其宝。
迷其国。行其志。
约其亲。可乎哉。
公曰。吾过矣
不得巳而外除。不择官而禄仕。
国子监丞。以婚姻之故。
出为甘州司马。徙集岚二州司马
渝州长史。其从政也。
反身以惠下。推诚以敬上。
老吾老以施教。幼吾幼以子人。
执是心也。何往不济。
故历佐之郡。必僻陋知方。
蜑变俗。狠戾驯轨。
贪饕寡欲。迎新者望风而歌来暮
送故者计日而恋不足。诗云。
淑人君子。正是国人。
能长人之谓也。太夫人在堂有羸老之疾。
公因使入计。得扶侍还京。
巫峡之波。上当阳之坂。
展转在侧。殷忧历时。
席不安枕。衣不解带。
及板舆长税。遂扶杖不起。
子春视疾。加损徒勤。
石建执丧。悲哀自绝。
永淳元年八月。寓居穰县
终于苫盖。春秋五十有七。
先君之服也。三年有终。
公过时不释。圣善之丧也。
五十不毁。公恋亲灭性。
君子曰。礼也夫。
可谓至矣。夫人京兆韦氏。
祖云起。兵部尚书
父师实。秦州都督
公卿令族。兰杜齐芬。
凤凰飞鸣。始正家道。
珠玉秀色。终高母仪。
年五十有四。长寿元年十月
逝于京师布政里。粤以二年二月辛卯
合葬于少陵原之先茔。礼也。
其孤嵩。克戴圣君。
以宰天下。大福再成于身后。
湛恩广运于泉路。开元十七年仲冬癸丑诏曰。
中书令嵩父某。毓粹冲和。
降灵神象。言入精微之奥。
迹登圣贤之轨。位不充量。
道足庇人。松槚虽幽。
音徽不昧。宜承追远之庆。
俾崇冢宰之荣。可赠吏部尚书
同日诏曰。嵩母韦氏。
门传一经。行包四德。
才淑冠乎邦族。言范光乎母师。
诞兹宝臣。作予良弼。
封其石窌。俾承土宇之荣。
表以金章。永閟珩璜之饰。
可赠魏郡夫人。于是宗庙。
修礼物。荣君后命。
告我前人。远哉心乎。
一恩一敬之感会也如是。垂裕立训。
克家扬名。遗爱至矣。
慎终备矣。东武公之子孙。
共连茔阙。南城侯之夫妇。
同刻碑铭。词曰。
维萧系宗。出宋之子。
天命齐历。河图梁纪。
累帝重。雍容文史。
是生邦俊。世济其美。
仁义孝慈。中和庸祗。
文章鸣凤。礼乐元龟。
碣馆枚马。储闱潘贾。
人望国华。风流儒雅。
历佐列郡。政成休问。
行立时法。言垂后训。
没而益荣。追位冢卿。
哀感有情。事传无声。
墓门平。碑字金生。
不知千古。谁游九京。
仁宗皇帝万言书嘉祐六年十二月六日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镡津文集》卷九
年月日,杭州灵隐永安兰若沙门契嵩谨昧死上书皇帝陛下:某闻穷不忘道,学者之贤也;
亡不忘义,志士之德也。
于此有人,虽非贤德,而未始忘其道义也。
今欲究其圣人之法之微,此所谓不忘道也;
今忧亏损陛下之政治,是所谓不忘义也。
某,其人也。
某尝以古今文兴,儒者以文排佛,而佛道浸衰,天下其为善者甚惑。
然此以关陛下政化,不力救,则其道与教化失,故山中尝窃著书以谕世。
虽然,亦冀传奏陛下之丹墀。
而微诚不能上感,尝恐老死岩壑,与其志背。
今不避死亡之诛,复抱其书,趋之毂下,诚欲幸陛下察其谋道不谋身,为法不为名,发其书而稍视,虽伏斧锧,无所悔也。
若今文者皆曰必拒佛,故世不用,而尊一王之道,慕三代之政,是安知佛之道与王道合也?
王道者,皇极也;
皇极者,中道之谓也。
而佛之道亦曰中道,是岂不然哉?
然而适中与正,不偏不邪,虽大略与儒同,及其推物理而穷神极妙,则与世相万矣。
故其法曰随欲,曰随宜,曰随对治,曰随第一义,此其教人行乎中道之谓也。
若随欲者姑勿论,其所谓随宜者,盖言凡事必随其宜而宜之也。
其所谓随其对治,盖言其善者则善治之,恶者则恶治之。
是二者,与夫王法以庆赏进善,以刑罚惩恶,岂远乎哉?
但佛心大公,天下之道善而已矣,不必己出者好之,非己出者恶之。
然圣人者必神而为之,而二帝三皇庸知其非佛者之变乎?
佛者非二帝三皇之本耶?
《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
是盖言神之所谓不可测也,茍有以其所宜而宜之。
陛下乃帝王之真主也,宜善帝王之道也。
今陛下专志圣断,益举皇极,以临天下。
任贤与才,政事大小必得其所,号令不失其信,制度文物不失其宜,可赏者赏之,可罚者罚之。
使陛下尧舜之道德益明益奋,则佛氏之道果在陛下之治体矣。
经曰:「治世语言,资生业等,皆顺正法」。
此之谓也。
此推圣人之远体,不止论其近迹耳。
然远体者,人多不见;
近迹者,僧多束执。
惟陛下圣人,远近皆察。
幸陛下发其远体,使儒者知之;
谕其近迹,使僧者通之。
夫迹者属教,而体者属道,非道则其教无本,非教则其道不显,故教与道相须也。
唐德宗欲慕其道,而不奉其教,非知道也。
懿宗泥其教而不体其道,非知教也。
武宗蔑佛,盖不知其教道者也。
某窃窥陛下赞诵佛乘之文,陛下可谓大明夫佛氏教道者也。
而学者乃有不谕陛下圣德如此,何其未之思也!
《洪范》曰:「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此总谓之「皇建其有极」之意。
明王道唯以大中为准,必无党无偏,无反无侧。
合会其有中道者,同归其中道耳。
《春秋》之法,尊中国而卑夷狄。
其时诸侯虽中国,或失其义,亦夷狄之;
虽夷狄者,茍得其义,亦中国之。
是亦孔子用其大中之道也。
故传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义者,理也,圣人唯以适理为当,岂不然乎?
而学者胡不审《洪范》、《春秋》之旨,酌仲尼之语以为议论,何其取舍与圣人之法相盭,徒欲茍三代而无佛耶?
夫三代之时,其民初宜一教治之,故独用其一教也。
三代之后,其民一教将不暇治,或曰,天以佛教相与而共治之乎。
夫天下之不可欺,莫甚乎天人之际也。
今欲明此,不若以天人而验之。
佛教传之诸夏,垂千载矣,举其法,必天地鬼神顺之,人民从之,深感而盛化者,益以多矣。
其事古今之所闻见者,皆可以条对而筹数也。
凡所谓教者,皆古圣人顺天时、适民所宜而为之,以救世治者也。
然圣人之心,宜与天心相同,但在于逐人不陷恶而已矣,岂局其教之一二乎?
《书》岂不曰「为善不同,同归乎治」也?
今论者不探其所以为教之深远者,第见其徒不事事在家,逃脱外形骸,不躬衣食,以为诡异,与俗相远,而切深讥之。
徒恶黑黧为患,而不见脉患之深也。
黑黧不过变其皮肤矣,脉患至深,则绝人性命也。
今圣人导之剸情爱,委身世表,欲其全性命之至本,以治生死之大病,所谓治其出世者也。
犹老氏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
及吾无身,吾有何患」矣。
今人不稍谢其能与天下疗其大病,乃辄比世教而讥,是亦其所见之未达也。
抑又闻,凡事造形者则易见,在理者则难睹,盖形之者灼然,而理之者幽微也。
若今之佛教,弘益天下之事甚多,但其为理幽奥,而学者寡能见之。
某虽不足与知,今试推其大概者欤,端以进之陛下,冀陛下垂之以谕天下学者,则其死生之大幸也。
某闻佛法者,大要在人正其心。
其心果正,则其为道也至,为德也盛,盖其所说情性辨而真妄审也。
若今陛下以太和养诚,以仁恩礼义怀天下,虽其盛美已效,茍以佛法正心,则其为道德益充益茂矣。
经曰:「妙净明心,性一切心」。
此之谓也。
唐明皇初引释、老之徒,以无为见性,遂自清净,从事于熏修。
开元之间,天下大治三十年,蔚有贞观之风,而天子之寿七十八岁,享国四十五载。
是庸知非因佛法助其道德如此也欤?
梁武帝斋戒修洁过于高僧,亦享垂五十年,而江表小康,其寿特出于长寿,此亦佛法助治之验也。
使唐不溢情,梁不过卑,知人任人,其为德皆慎始终也,岂不尽善尽美乎?
然此陛下素所留意,其密资陛下之睿圣者,乃陛下自知而自得也,岂藉刍荛之言耳?
然此必陈之云云者,盖欲幸陛下诏以示学者,使其知佛之法有益于帝王之道德者如此也。
某又闻,佛之法以兴善止恶为其大端,此又最益陛下之教化者也。
请试校之,若今天下国家州置庠序,邑置学校,以兴起教化者也。
诗书礼义之说习民,欲其为善日益,而冀其奸恶不萌于心;
官师者又资以宣政化,而文儒之昌盛,虽三代两汉无以过也。
然而里巷乡墅之家,其人犹有耳未始闻诗书之音,口不道礼义之词,如此者何限?
盖又习闻佛说为善致福,为恶致罪,罪则通于鬼神,福则通于生死。
其人下自男女夫妇之愚,上抵贤哲之伦,鲜不以此而相化,克己斋戒,纵生而止杀。
或日月年,或修其身者,称颂佛经,天下四海之内,几遍乎闾里营戍也。
然其间悛心改行,为仁为慈,为孝为廉,为恭为顺,为真为诚,其意亦不少也,乃今古耳目之所常接耳。
脱若家至户到,而接之如此者,恐不啻半天下也。
虽其趋习之端与儒不同,至于入善成治,则与夫诗书礼义所致者何异乎?
所谓最益陛下之教化者,此其是也。
《唐书》曰:「虽其异方之教,无损理原」。
盖此之谓也。
抑又闻佛氏之法以五戒、十善为教导世俗者,谓五戒修也所以成人,十善也所以生天。
二端皆不治之,而纵心乎十恶者,不唯不至乎天人,而后陷其神于负处也。
今天下之人以五戒、十善而自修者固以多矣。
大凡循善则无恶,无恶则不烦刑罚。
今以戒善而不烦陛下之刑法者,天下岂谓无有益也?
盖不按而自觉矣。
而天下郡邑,其刑有时而省,其狱有时而空,庸知其非因阴助而然也?
宋之何尚之谓其君曰:「能行一善,则去一恶;
去一恶,则息一刑。
一刑息于家,万刑息于国,则陛下之言坐致太平是也」。
然佛法能与陛下省其刑狱又如此也。
抑又闻,佛者其人神灵睿智,古云大不测人也。
死生变化自若,而死生不能变化,盖其所得之道大妙,妙乎天地鬼神,而天地鬼神嘉之。
其为圣人也,亦与世之所谓圣人异也。
范晔西域论》曰:「灵圣之所降集,贤懿之所挺生」。
裴休亦曰:「知佛为大圣人,其教有不可思议之事」。
是二者始知佛之所以为圣人也。
故其为法为言,乃能感天地而怀鬼神。
幽冥要其法,钦其言,而古人尝发于巫觋卜祝,接于梦寐者固亦多矣。
河海方波涛汹涌,其舟欲没,人之欲溺,及投佛之经,则波清水平,民得无害。
民欲旸若,以其法而祷之天地,而天地旸;
民欲雨若,以其法而祷之,鲜不之效。
然其遗风馀法,与天下为福为祥而如此,此又人耳目之所常接者也。
与陛下禋天地,祀社稷,祷乎百神,而与民为福者,何以异乎?
《祭法》曰:「法施于民则祀之,能禦大菑、能捍大患则祀之」。
若今佛法也,上则密资天子之道德,次则与天下助教化,其次则省刑狱,又其次则与天下致福却祸。
以先王之法裁之,可斥乎?
可事乎?
然儒者以佛道为异端,恶其杂儒术,以妨圣人之道行,乃比杨、墨俗法而排之,是亦君子误也。
而佛、老与孔、周,自古帝王并用其教,以治其世俗,几乎百代,是佛之教巍巍然关乎天地人神,岂以杨、墨为比?
盖论者未思其所以相妨之谓也。
大凡其事异而意异者,鲜能济事;
意同而事不同者,鲜不济事。
夫于事不济,乃谓相妨,而济事岂谓相妨乎?
今佛者其教固同导人而为善,虽其所作者而有前后,盖以前后而相资也,孰谓有妨圣人之道乎?
若夫儒经有与佛经意似者数端,含而蕴之,若待佛教而发明之。
然意密且远,而后儒注解牵于教,不能远见圣人之奥旨,岂非传所谓「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今试较之,亦幸陛下垂之学者。
若《中庸》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
是岂不与经所谓实性一相者似乎?
《中庸》但道其诚,未始尽其所以诚也。
及乎佛氏,演其所以诚者,则所谓弥法界、遍万有、形天地、幽鬼神而常示,而天地鬼神不见所以者,此言其大略耳。
若其重玄叠妙之谓,则群经存焉。
此疑若与圣人广其诚说而验之乎。
孔子曰:「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其意岂非如此也?
又曰:「惟天下至诚能尽其性;
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
尽人之性,则尽物之性」。
以至「与天地参」耳。
是盖明乎天地人物其性通也,岂不与佛教所谓万物同一真性者似乎?
《中庸》虽谓其大同,而未发其所以同也。
及佛氏推其所以同,则谓万物其本皆一清净,及其染之,遂成人也,物也,乃与圣人者差异。
此所谓同而异、异而同者也。
明其同,所以使其求本以迹,趋乎圣人之道也;
明其同,所以使其迹而复本,不敢滥乎圣人之道德也。
其又曰:「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徵,徵则悠远」。
以至「悠久所以成物。
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
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矣」。
岂不与佛所谓法界常住、不增不减者似乎?
《中庸》其意尚谦,未踰其天地者也。
及佛氏所论法界者,谓其广大灵明,而包裹乎十方者也。
其谓博厚高明,岂止与天地相配而已矣?
经曰:「不知色身外,洎山河大地虚空,咸是妙明真心中物」。
岂不然乎?
孔子未发之者,盖尊天地而欲行其教也。
其所谓「悠久所以成物」,是亦可求其包含之意耳。
其又曰:「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
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
以至「夫地,一撮土之多」云云者,是岂不与佛教所谓「世界之始,乃有光明风轮,先色界天;
其后有安住风轮,成乎天地」者似乎?
《中庸》虽尊其所以生,而未见其所以生也。
及佛氏谓乎天地山河之所以生者,其本由夫群生心识之所以变,乃生此诸有为之相耳。
故经曰:「想澄成国土,知觉乃众生」。
孔子所谓「其为物不二,其生物不测」者,似此而不疑,亦以分明者也。
若《洪范》五福六极之说者,此儒者极言其报应者也。
尝窃考之,其意微旨,若关乎佛氏所云其三界者也。
注疏者亦牵于教,不复能远推之,岂为然也?
其一曰凶短折寿,其五曰恶恶丑也。
若其殇子者,才生则死,岂亦恶政所加而致凶短折耶?
盖人生其相状妍丑者,乃父母所生,其形素定,岂必谓当世恶政而致之乎?
然圣人含其意而未发者,岂不以人情便近而昧远,未即以他生语之,疑其亦有所待者也。
及乎佛教,谓人生之美恶,以其往世与不修致如此也。
此世与不修,则其美恶之报复在其后世耳。
用此以求孔子之意,可尽也。
若《系辞》曰:「原始要终,故有死生之说。
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
是岂不与佛氏所谓生死者皆以神识出没诸趣者似乎?
孔子略言,盖其发端耳。
及佛氏所明夫生死变化者,非谓天地造化自然耳。
盖生死者各以其业感为人,为鬼神,为异类。
而其生死变化之所以然者,于此不亦益明乎?
《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
《书》曰:「兹殷多先哲王在天」。
是不唯圣人但欲致敬于鬼神耳,亦意谓人之精明不灭,不可不治之也。
此与佛教人人为德为善,资神以清升者何以异乎?
孔子但不显说耳,及佛氏则推而尽之矣。
《晋书》王坦之与竺法师相约报验之事,其亦明矣。
佛教其言不虚,多此类也。
而如此数说者,皆造其端于儒,而广推效于佛,岂圣人自以冥数潜通,不使人而辄识乎?
不尔,何其道理之相贯如此也?
《汉书》曰:「盖遵俗无方,适物异会,取诸同归,指诸疑说,则大道通耳」。
岂不然乎。
而《列子》亦谓孔子尝曰:「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然《列子》之说虽不载于五经六籍,盖尊中国圣人以立教,或虽有其言而不宜书之,诸子得以志之耶?
此儒佛不可相非,又益明矣。
抑又闻,佛谓于其道未有了者谓之权教,于其道了然者谓之实教。
实者受人以顿,权者受人以渐。
所谓人天乘者,盖言其渐之渐者也。
今以儒五常之教较之,正与其五教十善人天乘者同也。
岂儒之圣人不亦以佛之权者,而教人以渐乎?
佛经所谓孔子乃是昔儒童圣人焉,或其然也。
故传曰:「可与适道,未可与权」。
权者不亦甚而不易知乎?
然佛法播此故亦已久矣,见重于人君臣之圣贤者胡可胜数?
而陛下之圣祖宗奉其法而张之,其又过于古之天子也。
先皇至圣,最知其然,虽作《崇释论》广之。
今陛下明圣,又悉究其道妙,天下方向风慕德,欲因陛下而以佛为善也,世之学者何其未知信也?
然虽大公之世可以大道,大明之人可以断大疑。
今陛下圣人,诚大明也;
陛下盛世,诚大公也。
正夫儒佛二圣人之道,断天下之疑,岂不属陛下今日耳?
某幸陛下出其书,与公卿详之。
茍其说不甚谬妄,愿垂天下,使儒者儒之,佛者佛之,各以其法赞陛下之化治,如前所论,遗为万世定鉴,而后制绝其相訾之说,俾佛法而更始,自陛下圣朝。
是不唯佛之徒之幸,抑亦天下生灵之幸;
岂唯生灵之幸,亦天下鬼神之大庆也。
抑又闻,陛下存佛教于天下者,必欲其与生为福之效。
天下之人以为其徒者,必欲行其教法也;
欲其教行,则必欲以其法而导人为善也。
如此,则天下为善为福,诚系于其法;
法行与否,诚系于其徒也。
是以天下务其徒而为急。
茍存其法,而其徒不得其人,其法亦何以为效也?
《易》曰:「茍非其人,道不虚行」。
岂不然哉?
然则得人在制其徒及其时而学习之,使成其器。
及其时,则其学习易成;
人过其时,则其教谕难入也。
昔佛制使人年盈二十,乃使得受具足戒,出家则听以其沙弥从事
沙弥者,盖容以其童子而出家也。
其意以后世其人根器益钝,而顿解者鲜,必资其早教少习,及其心未滥而渐之于道也。
二十乃得受具足戒者,盖以习性已成,志虑已定,可使守戒而行道也。
其自既尔,必能推之以善于人也。
故谓三宝之间,相承而续佛慧命者,唯藉于僧宝耳。
其出家之制在律部,最为定法,不可辄踰也。
昔进言于陛下者曰:其人未年二十者,不得听之出家。
何其与佛制大相戾耶?
二十而出家者,姑使其预僧胜缘可也,茍欲其大成器,行道而与陛下导人为善,恐其未然也。
此可自验。
夫二十而始出家者,使其稍聪且明,诵一经矻矻不暇他习,三四年仅就;
及其试之,一举而得者百不一二。
其次五六年乃诵一经,其次暗钝者或十年而仅能诵之。
茍其如此,幸得纳戒而为僧,其人年不三十,已四十矣。
就使其人三十五六,而使预大戒,犹恐其捍格而不胜其学习也。
况以三四十者,而欲其通明练习其所谓禅者、讲者、律者,戒、定、慧者,他教圣人之道、异方殊俗之言语者,此又恐其不能也。
必尔,使其二十而始出家者,不亦误乎?
进言又以其少预僧伦,加于耆宿之上为嫌,乃谓制之。
然此以僧坐列之法而律成之可也。
夫僧坐列之法,亦有以声德而相推上下者也,不止其年腊高者须上,有名德而年少者必下也。
今以其坐列高下而遂定其出家制,岂谓得其事宜耶?
夫佛制出家之律,盖其徒所生之本源耶。
茍汩其源,而欲其流之清,是亦惑矣。
大凡人知道而有所守者,其为非则鲜矣;
其不知道而无所守者,其作过必多矣。
若近世僧辈,以过而触陛下刑禁者,盖其习学不正,罔有所守而致然耶?
某窃恐其徒而今而后益无所守,频触刑禁,并其教道而辱之。
又忧其法益不得其人,而圣人之法微而遂灭矣。
用此常寝不安,食不甘,实欲陛下复其旧制,遵行先帝之法,务与佛制而相近也。
出家则不限年之少壮,其业稍精,则宜广之;
其心益诚,则宜正之。
如此,庶几万一得其人也。
又幸陛下精其师率者,宜劝之正,其正者而广之。
如此,亦庶几其徒万一轨道而鲜过也。
所谓其师率者,今天下主禅之众者,主其讲之众者。
所谓置正者,今郡国之僧正者也。
果不以其侥倖,为诚能张其教法者,幸少加以礼服。
脱以其公而失之,亦将宥之,察吏诬而无屈陷之刑。
如此,可以使其徒而慕之尚之也,是亦劝诱之一道也。
其徒茍欲求师访道千里之远,有司不以凭由而阻之,使人无迫戚之心,往来裕如也。
凭由之制,本用防恶,及其小吏侮之,而返更防善。
此又在百执事而宜深察之。
若某委于山谷,不数数于世,亦已久矣。
其著书,欲出山中,而耆旧者抱袂而相留,曰:「尔以道自胜于山林,可谓得矣。
乃一旦而辄动,何不自重其去就?
且留」。
某谓其人曰:「吾佛法,实圣贤之道源,天下之善本。
今其人不知,乃相与讥佛而沮法。
吾忧其损天下之善本,欲往赖吾而劝诱之,亦欲资其治世也。
神明在上,实闻斯语,非如他术衒鬻,侥倖欲有求也。
然平生为法不为己,不亦重乎?
而某一介守死,岂足自为轻重也」?
其人又曰:「吾以寺庙与尔徒布诸四海,岂不盛矣,亦云何哉」?
某又谓之曰:「尔属知其一,不知其二。
夫圣人之道,在正不在盛也」。
而某区区蝼蚁之志,其实如此,傥陛下垂天地之察,则其幸尔。
契嵩之书,其前后臣之,其中名之者,亦有所云也。
夫君臣之谓,盖圣人以定在公者尊卑也,自古唯衣冠缙绅者欤。
今为僧,祝发隳形,仪范与人间虽异,而辄与衣冠所称相滥,不乃失其事宜耶?
孔子曰:「必也正名乎」。
僧人预其人臣之谓其名,岂为正哉?
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
昔王霸、严光不臣不名于汉,岂其然也?
僧本蹈道世外,又敢冒其人臣之称也?
然僧而臣之者,善出近世不稽之例也。
以其书前后称臣者,表始终不敢违例;
其中名之者,表不敢果以非其所宜者以见陛下也。
干冒天威,不任皇恐之至。
不宣。
沙门契嵩昧死上书。
宣祖忌辰道场斋文(以下三道舍人院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七○、《华阳集》卷一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六
伏以神功被世,寔开帝运之基;
法御宾天,顺仗佛因之荐。
宣祖皇帝勃兴景烈,垂裕燕谋,导积累之深仁,济艰难之大业。
训猷虽邈,灵睿如存。
今皇帝绍宅休期,逖追先宪。
陈常时夏,于念《思文》之功;
天之休,永崇《长发》之禘。
载感讳辰之奉,夙严梵供之修。
宣祖皇帝受记真乘,凝神宝坐,洒甘露于法界,烛慧灯于迷途。
今皇帝伏愿寿儗金轮,福齐沙劫,席皇图之绵固,纳美俗于熙宁。
然后愿鼎路同寅,戚藩一德,上属云天之会,下穷海县之幽。
凡暨涵生,普沾胜惠。